他的声音依然硬挺僵直,“长幼尊卑,家母和哥哥们一直教导的,方舟不敢忘。”
话出口,茶满杯,轻晃微颤,滴水溅落。
景升鸿也曾是滴水不漏的人,如今望着那桌上的水渍,却缓缓叹了口气,“你还是怪我啊。”
方舟轻轻啜着下唇,没有出声,心里却是暗暗告诉自己,今天不管怎样,都要忍住。
“十五年的缺失,你怪我也是应该的。”景升鸿用手指拂去了桌上的茶水,端起杯子,“当年,实则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。”
方舟几乎是用惊恐的眼神望向眼前这个男人,他曾以为这样一个固执己见傲慢腐朽,而又兼顾着所谓大局,肩负着所谓责任的男人,应该永远都不会示弱的,更别说道歉了。
那刚刚他亲耳听见的,又是什么呢?
“但当时的决定,的确是权衡了许久的得失利弊才做出的,可毕竟不是完全之策。保全了家族的颜面,成就了你两个哥哥的今天,守住了你母亲的骄傲洒脱,也掩盖了我自身的错误,”景升鸿用方舟从未见过的眼神望向他,他的神里,有沧海桑田的喟叹,有物是人非的唏嘘——“但还是,委屈了你。”
这个对话没有持续很久,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,景升鸿也有一家之主的威严,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歉意的状态。于是,确定了明天祭祀的事情,便赶方舟出去了。
而走出房门的方舟,突然就觉得脑子像是被人用勺子调过一调的乱,信息量大的,让他这个高材生也有些招架不住了。
“方舟!大过年的魂不守舍的干嘛呢!”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他身边的林煜狠狠拍了他一下后脑勺,“师兄找你呢。”说着就拉起他往门外跑。
到了后院才看到两个哥哥已经摆齐了烟花炮竹等着他。
景臻见他就冲他身后重重拍了一下,“大过年的不挨打不舒服是不!出来放烟花不知道要多穿一件!”边说边理所当然地脱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替他裹上,方舟愣愣地看着哥哥,任由景臻低头替他拉拉链,一点表情也没有。
倒是景臻一掌拍在小孩厚重的胸口,笑骂,“多大的孩子了,还要人替你穿衣服。”
“还不是你惯的。”景至瞪了一眼景臻,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盒火柴塞到方舟和林煜手里,“去!快午夜了。”
景臻毫不客气地夺过景至脖子上裹着的羊绒围巾绕在自己脖子上,“我们家的哥哥都惯弟弟。”随即用脚背踢了踢林煜腿侧,“愣着干嘛,快去!”
方舟被林煜拉着,茫然地来到摆好的烟花堆旁边,木讷地蹲下身子,机械般地点着了引燃线,又猝不及防地被林煜拉回几米开外。
再擡头,寂寥的夜空已被璀璨的烟花划破,曼妙妖娆,姹紫嫣红。
方舟记不清有多久没放烟花了,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,原来夜晚,也能有如此光亮。